在演奏处理外在的自然音乐——也就是说纯标题性的音乐上，小提琴家要做的工作比较容易，作品的本身已经规定了他的演奏布局。在这种情况之下的色调变化，没有什么别的，只要对固定的每一细节予以高度地注意就行了。但要演奏那种更细腻的音乐，或是属于纯音乐性质的作品时，色调变化就具有更大的重要性，为此需要下更大的功夫。大自然，按照其主宰生活和艺术的规律对所有的纯音乐或是狭义的和广义的音乐来说，是通过节奏、运动，色彩，线条色彩层次来描述的。

艺术开始于技术的终止，但在演奏处理上，艺术和大自然是孪生的。小提琴家聆听大自然，并遵循它的教导而发展在演奏处理时的色调变化，就永远不会成为小提琴匠人。因为大自然不断变化，不断涌现出新的情绪，它本身无穷无尽的状态，是一切丰富多彩的表情的源泉。

在古典或现代小提琴大师的作品的标准版本中，色调变化当然是标志得力求完备和易于理解的。我已经谈到过贝多芬以细致多彩的色调变化来使他光辉的乐篇更为丰富。早期出版的莫扎特的小提琴奏呜曲的版本中没有作这种细致的安排，但经过往后演奏者的努力才逐渐确立了演奏解释的价值。几乎在所有的现代作品中，作曲家都全面地将节拍、力度重音和效果、不同乐章的特性和音色变化标清楚。虽然有了这些指明通向完善的演奏解释道路的路标，在表情，色彩，炽热的感情和戏剧性强度等方面，仍然有个人活动的广阔天地。我曾经说过气质不能代替色调变化——小提琴不能只凭气质就演好丰富多彩的作品——但气质是一种特殊的精神因素而会赋予演奏以个性，它始终是一个宝贵的因素。

色调变化的个性化，决不应丑化为矫揉造作，这里是有一条易辨韵界限的。演奏气质超出了适当的美学准则就会变成滑稽可笑了。我始终鼓励我的学生在演奏中尽可能要有个性，但绝不允许过份而损害了原作的完美性。有才能的音乐学生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本能地意识到这条不应逾越的界限的。有时，这种不良的演奏解释态度，是由于学生们想模仿一些演奏大师在舞台上演奏这一良好愿望的结果。可惜，仅从演奏大师演奏的片断或经过句去模仿，就下意识地真心实意地相信会在演奏解释上得到提高，这真是笑话。那怕是外加上最轻微的强调、渐慢的少许延伸，节奏自由的一点点夸张，都足以造成极可笑的效果，而学生在努力追求这种表情的翻版时，并没有意识到是在崇拜那被歪曲了的典范。

如果小提琴家能以音乐所要求的色调变化的美来演奏巴赫、贝多芬和奠扎特的作品，那末，他就不必害怕在现代作品中会遇到的类似问题了。现代作品在技术的复杂性上往往较高，在技术上有更多的要求，手指的灵活性、演奏者的持久力等等，但谈到演奏解释则不然。以巴赫为例，巴赫的奏鸣曲和帕加尼尼所写出的任何作品一样地难于演奏，难就难在色调变化。那里没有辉煌的双泛音进行，没有拨弦，没有伸指八度音阶。但由于它们的对位风格、复调特性使之极难演奏得完美。在色调变化方面，没有比巴赫的这些奏呜曲更好的练习材料。在那里一些单独的富于表情的主题，在复杂的和声交织网中隐藏着，在内外声部上交替出现。主要声部必须赋予色彩和生命，要听得见，要歌唱，而同时副声部在它们本身的行进中不能被忽略。它们在整个处理布局中应占有恰当的地位。要能如实地演奏这些奏鸣曲，奏出由丰富的色调变化而构成的美，是非常非常困难的。正因为这样，我认为如果能以正确的色彩变化演奏巴赫奏鸣曲的话，那末演奏拉罗和柴科夫斯基的作品是不会感到麻烦的。

许多技术水平相当高的学生不能演奏好技术上不那么难的乐曲是因为他们认为不必严肃地去对待。这是一个音乐趣味和判断上的基本错误。任何值得演奏的乐曲，那怕是多么简单，它的价值就在于充分地表达出作品和演奏者最饱满的感情。在现代小提琴独奏会的曲目中，有许多较轻松的作品替换了较严肃的作品，这些作品在谱面上看并不难，也似乎不难演奏。但往往有这种情况：因为这些作品的内容本身份量不重，它的全部音乐效果就有赖于它的演奏解释了。如果没有精美变幻、鲜明对比的节拍和色彩的色调变化，它们的大部分是吸引不了听众的。这类轻松、优雅的小品，在艺术家演奏下是那么生气盎然，色彩缤纷，使人们为它那细致的音响层次和富于表情的演奏而忘却了它那比较轻的音乐内容。

然而，如果没有实践的证实，一切格言都是空话。不要局限于只阅读我所写的有关色调变化及其在小提琴演奏艺术中的极端重要的论述，同时从中得出一些结论来付诸实用。小提琴家像其他艺术家一样，最好是在实践中学习。在学习小提琴上，如果良好的愿望没有实现，则将导致贻误和拖沓，从而产生自满的倾向。在小提琴上研究色调变化吧！倾听自己的演奏！用各种不同的方法演奏一个乐句或一连串的经过句，以各种表情变化，改变重心，时而轻声，时而大声，直到找到自然的解释，使这些演奏因素聚集起来，形成我们认为色调变化已经融汇到表情协调的整体中去。当你受别人的表情记号所指引的同时，要依靠自己的音乐本能来体会。